曲艺（一）

山东渔鼓

“渔鼓”用渔鼓和简板为伴奏乐器，因此得名“渔鼓”。亦名道情，是与道教音乐有着密切关系的一种民间说唱艺术形式。据传源于唐代道曲，明清以来流传甚广，题材也有所扩大，在各地同民间歌谣相结合而发展成为许多种曲艺形式。凡流行山东境内者统称“山东渔鼓”。据考证，山东渔鼓起源于济宁，它的发展与全真派道教兴盛于齐鲁有关。

全真派，是金元时期的新兴教派，也是道教最重要的教派之一，亦称全真教。其创始人王重阳是陕西咸阳刘蒋村人，出身富家，仕途无进。金正隆四年（1159 年）于甘河镇（今陕西户县境）酒肆（一说屠肆）遇二仙人（钟离权、吕洞宾），传授金丹口诀，乃弃妻、子入道，于终南山南时村作穴墓居之，名“活死人墓”。金大定七年（1167 年），王重阳放火烧掉所住茅庵，后东出潼关，云游至山东半岛，马钰、孙不二夫妇筑庵事之，庵名“全真”。王重阳正式亮出全真旗号，并先后收了马钰、谭处端、刘处玄、丘处机、王处一、郝大通、孙不二七大弟子。这七大弟子成为全真道兴旺发展的骨干，各自形成门派，后称“北七真”。自王重阳死后，马钰、谭处端、刘处玄、丘处机等先后掌教，这是全真道进一步发展而渐渐壮大的时期。全真道以山东半岛为活动中心，开始营造宫观，建立宗教活动基地。随着全真道在民间势力的增大，也日益受到各朝廷的重视。大定二十七年（1187 年），金廷召王处一至白云观，次年又征丘处机讲道。泰和元年（1201 年）、三年（1203 年），王处一又两次被征召。皇帝的一再征召，反过来又提高了全真道地位，促进了它在民间的流传。金兴定三年（1219 年），元太祖成吉思汗遣使臣刘仲录召丘处机。翌年（1220 年）丘处机与十八名弟子同往西域，一行由莱州出发，行程万里，历时两年，到达西域大雪山（今阿富汗境内）见成吉思汗劝以戒杀，被尊为“神仙”，赐爵“大宗师”，掌管天下宗教。于是，全真道开始传遍大江南北，盛极一时。全真道政治地位因元室册封全真祖师而有了很大提高。至元六年（1269 年），忽必烈诏封全真道所尊东华帝君、钟离权、吕洞宾、刘海蟾、王重阳五祖为“真君”，后人称为北五祖 ；又封王重阳七大弟子马钰、谭处端、刘处玄、丘处机、王处一、郝大通、孙不二为真人，世称“七真”。至大三年（1310 年），元武宗又加封全真五祖为帝君，七真为真君。全真派兴盛达到顶峰。到了元中期至元末，全真道渐呈衰落之象，开始走下坡路。   

据嘉祥县老渔鼓艺人韩有福先生讲：后来七真分别创立了七个门派，分别是：

丘祖长春真人，丘处机　创“龙门派”，辈分法名四十个字 ：道德通玄静，真常守太清 ；一阳来复本，合教永元明 ；至理宗诚信，崇高嗣法兴 ；世景荣惟懋，希微衍自宁。

刘祖长生真人，刘处玄　创“随山派”，辈分法名也是四十个字 ：恩道明仁德，全其性复常 ；景高和礼义，嗣信守忠良 ；裕谦贤旅太，宗有氏惟祥 ；盛盖希诚谟，玄元世永昌。

谭祖长真真人，谭处端　创“南无派”，辈分法名四十字 ：道本崇真理，玄微至妙仙 ；立在云霄上，功成必有名 ；大教明清静，宏演德惟良 ；悟元先体性，一志复圆融。

郝祖太古真人，郝大通　创“华山派”，辈分法名四十字 ：道铃治明惠，建贞一亨嘉 ;莫哗纯翠景，兆裔永流传 ;

至虚无上理，澄清定宁基 ;冲和德正本，仁义礼智信。

马祖丹阳真人，马钰　创“遇仙派”。

王祖玉阳真人，王处一　创“嵛山派”。

孙祖清静真人，孙不二　创“清静派”。

据说，丘处机当年在山东一带传道时，为使人们更容易和乐意接受，便采用“变文”形式写成顺口词，改编出了亦白亦韵的说唱形式，往往趣味横生、引人入胜。因“儒家唱理，释家唱性，道家唱情”所以被称为“道情”。然后他在终南山伐竹蒙皮做成渔鼓，又持两片竹简作为击节乐器，将渔鼓抱至怀中，左手打板右手击鼓，哧亢亢、哧亢亢，边敲边唱，教化世人 ；给人的感觉是节拍优美、清脆动听、押韵合辙，非常受听众欢迎。至今，传统渔鼓的［开腔］固定的唱词还是 ：“渔鼓本是一根竹，生在终南山里头，丘祖砍来做成鼓，道家抱鼓游江湖。”后来，全真各门派也学着边敲渔鼓边传道，并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道教的不同派别，形成了后来渔鼓道情的不同流派。关于这一点，从现在山东渔鼓的派别名称以及师承辈分排序和七真所创立的各派辈分法名排序一致就可充分印证。

另外，关于渔鼓的来历还有不少美丽的传说，一个传说是：唱渔鼓原先全是靠鹦鹉唱的，而不是人唱的。当年，八仙聚会时，老子的门生因用力过猛，打坏了张果老心爱之物渔鼓，鼓中的鹦鹉也飞走了。张果老又气又无奈，但为了不让参加聚会的众仙扫兴，及时修复渔鼓，便急中生智，叫人杀猪，把猪心上的皮剥下来，蒙在渔鼓上。从此，用猪心皮蒙鼓面一直传至今天。还有老艺人说：他们所用的渔鼓乃是“八仙”所传。相传，八仙过海归来之时，忽见一条金色鳌鱼在海上兴风作浪，浪花溅湿了钟离权的衣服。钟离权心中非常恼怒，于是便拔剑斩了鳌鱼，并抽出鱼骨，蒙上鱼皮，制成了一种管状乐器，取名叫“渔鼓”。渔鼓做成之后，正好碰上王母娘娘开蟠桃会，“八仙”赶来为她祝寿。韩湘子吹玉箫，吕洞宾击云板（简板），钟离权拍渔鼓应节而歌。这九天仙乐飘向花果山，美猴王睁开火眼金睛一看，原来是众仙为王母庆寿。孙大圣见王母娘娘这老婆子没有请他，便一个筋斗翻到寿堂之上，举起金箍棒就打，一棒正好打在了钟离权的渔鼓之上，渔鼓被打了个粉碎。一位仙人见状，便向钟离权献上一根终南山的仙竹，说是可做渔鼓。于是请来人间名匠鲁班依样制作渔鼓。鲁班接到仙竹，将竹尖给姜太公做了钓鱼竿，竹蔸给和尚做了卦筒，取仙竹中间三尺九寸做了渔鼓。为了防止炸裂，王母娘娘将她的两个手镯箍在了渔鼓的两头，又用裙带系在渔鼓上做背带。从此，就有了道家的“渔鼓”。这些民间的传说，说明了老百姓对渔鼓的喜爱，也道出了渔鼓与道家的渊源。

因年代久远，又缺乏翔实的文字资料，很多人都说不清渔鼓是何时传到济宁来的，但据师承丘祖龙门派的老艺人王明月先生讲，他早年看到的师承谱系中记载：丘处机后来在济宁传道时收弟子尤道昌，他在传授道家法门的同时也把全真派的“道情”传授给了尤道昌 ；后来尤道昌传弟子欧德良，欧德良传弟子尹通周，尹通周传弟子化玄德，到化玄德时，全真派逐步衰落，于是他的弟子曾静慈、柴静文、杨静月、张静师流落民间，把劝善化缘的“唱道情”逐渐发展成了一种民间说书形式，用于安身立命，养家糊口。（明）

    杨尔曾《韩湘子全传》第十回《唱道情韩湘动众》说：湘子下得山来，将头上九云巾捺在花篮里面，头绾阴阳二髻，身上穿的九宫八卦跨龙袍，变作粗布道袍，把些尘土搽在脸上，变作一个面皮黄瘦、骨骼伶仃疯魔道人的模样。手拿着渔鼓简板，一路上唱着道情。那街坊上人，不论老的小的，男子妇人都哄拢来听他唱。见湘子唱得好听，便叫道：“疯道人，你这曲儿是哪里学来的？再唱一个儿与我们听。”湘子道 ：“俗话说得好 ：‘宁可折本，不可饿损。’小道一路里唱将来，不曾化得一文钱买碗面吃。如今肚中饥了，没力气，唱不出来。列位施主化些斋粮与小道吃饱了，另唱一个好的与列位听，何如？”众人齐声道 ：“酒也有，斋也有，只要你唱得好，管取你今朝一个饱吧。”这种疯魔道人的打扮，就是当时落魄渔鼓艺人的典型形象。这也正像后来渔鼓艺人唱的那样 ：“一顿饥，一顿饱，翻穿羊皮白衲袄。半头砖，一把草，侧卧横眠——任叫旁人笑。”

随着历史的变迁，山东渔鼓在结合了济宁当地其他姊妹艺术形式的基础上也不断地日臻完善并逐渐形成了一种曲艺说唱艺术形式。因为渔鼓唱腔是由道士腔发展演变而来，所以继承了古朴悠扬的风格，后因情节变化而派生出“道情”、“正腔”、“寒腔”、“垛板”、“散板”等几种唱腔，按字行腔，字少音多，唱词不同，行腔亦异，唱腔古朴、深沉、优美。

至今全国的山东渔鼓艺人都尊丘处机为山东渔鼓的创始人，也大多属于济宁“丘祖龙门派”的曾、柴、杨、张四大支脉门人。据说，有的师承上推几代就是道士，渔鼓艺人甚至可向庙里挂单，道士也会无偿供其食宿。不但是山东渔鼓，其他起源于济宁一带的传统曲艺如山东落子、山东快书、山东琴书、坠子书等艺人也大多属于曾、柴、杨、张四大门。

后来，随着大运河的开通，山东渔鼓沿鲁西南传遍山东各地，于是就有了南、北、东三口之分。“南口”因其时间最久远，又称“老口”，流行于济宁、菏泽及鲁西南一带 ；“北口”流行于鲁西北一带 ；“东口”流行于莱阳、即墨、胶州等地，后称“胶东渔鼓”。“南口”过去曾有靠山红、两坡羊、大关腔、小关腔、寒腔渔鼓等多种声腔唱法。近百年来，流行的却只有寒腔渔鼓一种了。寒腔渔鼓以济宁为中心，流传于鲁中、鲁西南各地，以翟教寅为代表。他的唱腔流畅细腻，注重韵味，受花鼓曲调影响，喜唱民间伦理关系和富于田园风味的书目。其嫡传弟子王永田却擅唱长篇大书，不过分追求韵味，讲究明快有力、赶板夺字，将以唱为主转化为以说为主。而翟的另一弟子郝玉良的演唱却介乎两者之间。这是因为渔鼓无弦索伴奏，自由吟诵，演唱者完全可以根据个人条件自由发挥的结果。“北口”主要流行于鲁西北一带，以清嘉庆、咸丰年间，临清的康老学、韩教德为代表，讲究吐词，唱腔舒缓优美。清末，博平王盛贵曾进济南在趵突泉南门外演唱。“东口”流传于莱阳、即墨、胶州等地，亦称“胶东渔鼓”。以王学亮、高六乙为代表，唱腔节奏缓慢，曲调性较强。但目前“北口”、“东口”均已绝响。另外还有一种广场走唱演出，有唱有合，演员多至十数人的“乐陵渔鼓”。百余年来一直流传在鲁北乐陵王斗枢村一带，作业余自娱性演出，与其他各路渔鼓调式、旋律、演出方式均不相同，虽属渔鼓一类，但应为独立曲种。

山东渔鼓演唱主要风格为：无本可循、无曲可依，通俗易懂、伸缩自如，演唱极其灵活，除某些较短的曲段有固定曲词外，长篇均无固定唱本，演唱时靠艺人临场发挥，随口编唱，对情节与人物逐一进行深刻细致的描绘，增加浓墨重彩的渲染，以达到预期的艺术效果。演唱方式较为简便，演出者一人多角，进进出出，更换角色，甚至可以从角色中跳出来进入解说状态，使得演出更能让观众理解。唱词的格式以七字句、十字句为主，一般可在此基础上灵活运用，句子长短不拘，双句贯穿全篇，其间可以嵌字，也可构成三

字、四句、五字垛句。全篇通常为一道韵辙到底。一篇段子的唱词结构，大致分为开头、正文和煞尾三个组成部分。开头一般为四句，简述故事发端；正文为主要篇幅，展开矛盾纠葛，揭示主题；煞尾一般也为四句，总括全篇，与开头相呼应。例如《韩湘子上寿》中的开头就是：“数九隆冬天气寒，韩湘子出家在终南山，山洞里面把经念，想起了唐王的生期在今天。”正文有数十句，叙唱韩湘子到金銮殿假借给唐王拜寿，与唐王对话，展开矛盾纠葛，步步深入，揭示唐王残酷搜刮民脂民膏，致使黎民百姓贫困痛苦。最后煞尾四句是 ：“道童（指韩湘子）说罢看不见，唐王呆若木鸡眼望穿，回转身来气得颤，倒在金銮殿好像泥一摊。”顶真（针）体如《韩湘子上寿》中的片段 ：“美女们一个个都是芙蓉面，面似桃花三月鲜。鲜红一点樱桃口，口内就把银牙含。寒（含）闪闪一对杏子眼，眼似秋波柳眉弯。”这种顶真（针）体运用恰当，可以加强艺术表现力。排比如《韩湘子上寿》中的另一片段 ：“要变戏法有济宁传统曲艺有有有有有有，拿了八颗黄豆在手中间。八颗黄豆空中撒，变成八个蝴蝶上下翻。八个蝴蝶往下蹿，变成了八个美女站金銮。”

另外，传统山东渔鼓的曲牌子也非常随意，大多是即兴采用当时当地流行的曲牌或套曲。如传统山东渔鼓《韩湘子九度文公》里的部分唱段就采用了曲牌体，唱时兴小曲。所用的曲牌多是〔耍孩儿〕〔驻云飞〕〔山坡羊〕等。每段由多支曲牌组成套曲，一般用〔清江引〕作尾声。这个本子是据民间艺人的演唱本整理，说唱表演的技艺已经很成熟，其中已经出现模仿故事人物声口的演唱，即“出角色”。

正因为山东渔鼓是起源于道家劝化世人的“道情”，所以，传统的山东渔鼓作品也大都和道教有关。特别是“八仙”题材的作品居多。传统代表剧目有 ：《三度林英》《韩湘子上寿》《洞宾戏牡丹》《白猿偷桃》等多个剧目。

纵观山东渔鼓的发展历程，大体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山东渔鼓从金元时期随着全真教龙门派的兴起而流入济宁。先是道人劝善化缘“唱道情”的一种“法器”和形式，流入民间后便成为穷人讨饭糊口的一种工具和方式，后来便逐渐发展成了一种民间说书形式，伴随着历史的不断发展进步，山东渔鼓也不断地日臻完善并逐渐形成了一种曲艺说唱艺术形式，并形成了曾、柴、杨、张四大门派。

第二阶段，山东渔鼓随运河流传到山东各地，形成南口、北口、东口三大主要流派。第三阶段，清末民初至新中国成立初期，山东渔鼓发展到了鼎盛时期，许多艺人甚至开始在小土山儿、书棚里演出，像王教田、楚庆运等人，以及后来出现的著名渔鼓艺人翟教寅等。

济宁有历史记载的山东渔鼓知名艺人有：翟教寅（1896— 1974 年），山东宁阳县坡庄村人。13 岁拜山东渔鼓龙门派“曾柴杨张”四门中“张”门“合”字辈艺人曲阜姚村张合法为师，然后他自己又有创新和发展。因他自幼聪明好学，对曲艺音乐、唱词，悟性很高，再加上嗓音洪亮，婉转含蓄，吐词清晰，动作洒落，因此他表演的渔鼓被称为“寒腔派”，他也被尊称为“翟派渔鼓”和“寒腔渔鼓”的创始人，堪称山东渔鼓的代表人物。1957 年 6 月，在山东省第一届曲艺会演中，翟教寅演唱的渔鼓《双拜年》，获老艺人纪念奖。

王永田（1922— 1981 年），济宁任城区大王庄人。8 岁跟随父亲，著名渔鼓艺人王教寅学唱渔鼓，后拜师翟教寅。13 岁就在济宁小土山儿立场子唱渔鼓，并经常在邹城、滕县、枣庄一带演出。他刻苦钻研，勇于创新，在传统渔鼓的基础上，吸取山东琴书的曲调和戏曲表演的身段手法，打破传统渔鼓的坐唱形式，发展了“翟派渔鼓”，并形成了自己的独特演唱风格。他表演细腻，吐词清晰，唱作兼优，生动形象，风趣幽默，白口中没有半点闲言冗语，更没有庸俗的插科打诨，深得广大听众的喜爱。王永田最拿手的段子是《刘公案》，以及后来他自己改编的新书《烈火金刚》《野火春风斗古城》等。新中国成立后，他曾担任济宁曲艺工作者协会主席和济宁曲艺队队长，并带领王宝真、邢家祥等艺人自筹资金修建了据说是当时“全国最大的曲艺厅”小土山儿曲艺厅，开创了济宁曲艺史上的鼎盛时期。他还曾随山东代表团进京为毛主席、刘少奇、朱德、周恩来等老一辈党和国家领导人作汇报演出。渔鼓亢亢响彻中南海小礼堂，为济宁人民争得了荣誉。